作者：小瀑布 ／ 秦朔朋友圈

　　除了达里奥，你也许更该知道约翰·博格

　　可以说，在某种程度上2018年春节过后，中国财经界就一直很亢奋，从3点钟无眠区块链群，到达里奥中国行，再到美股闪崩，中美贸易战，海南自贸区……

　　达里奥的《原则》几乎迷倒各行各业的人，因为它的普适性。而本文的主角，则是金融界的一股清流，很少有人用“品德高尚”来形容投资界人士，纽约大学法律和金融系教授威廉·艾伦偏用这个词来形容约翰·博格，因为这是一个理想主义和冒险主义在现实中成功的稀缺模板。

　　达里奥出生于1949年，约翰·博格比他大20岁。但他们自己创业的时间差不多。达里奥1975年在自己位于曼哈顿的公寓内创立了桥水基金——如今成为全球最大的对冲基金公司。约翰·博格，1974年9月成立了先锋基金公司——如今是世界最大的不收费基金，美国最大的基金管理公司之一。

　　20世纪70年代的美国是什么样子的？70年代初期，由于能源危机而导致的经济萧条是历来最严重的一次。70年代中期，美国经济一度复苏。但到70年代未期，又出现通货膨胀。也就是说，他们创业期是美国经济复苏时期。

　　如果一个人像《温克尔梦》（Rip van Winke）里面的主角一样沉睡50年后突然醒来，会发现，如果一个人一直坚持着自己的原则和理念，经历了四五十年的经济变迁，会觉得自己一以贯之的理念是对的。

　　一篇毕业论文引发的一生事业

　　约翰·博格曾就读于费城的普林斯顿大学经济系。在大学三年级时，他在图书馆寻找论文选题的时候，手上翻阅的1949年12月份的《财富》杂志给了他启发。有一篇叫《波士顿的大笔资金》的文章，开启了他一生对于共同基金的研究和实践。做过学术研究的人肯定很羡慕约翰，因为，人的事业能够从自己的论文开始，该是多么幸福的事情。他自己说，他漫长的职业生涯与写作生涯是同步的，我们可以理解为，一个思想者和一个实践者，难得地重合在一个个体身上。

　　共同基金当时还是“弱小并颇有争议”的，约翰·博格花了几个月时间，潜心研究和写作论文，最夸张的参考资料是4217页的美股证券交易管理委员会向国会提交的报告。1951年3月，他完成了140页的论文《投资公司的经济作用》。当时他提出的许多主张和做法，过了50年证明确实是公司赖以成功的核心，“共同基金的主要功能就是管理它们的投资组合，其他都是为之服务的……未来行业的增长率可以通过降低销售费用和管理费用来实现最大化……未来行业的增长率可以通过降低销售费用和管理费用来实现最大化……共同基金的市场表现并不会超过市场平均水平……基金行业的巨大增长潜力有赖于它满足个人和机构投资者需求的能力。”

　　约翰·博格的阅读范围很广，且他似乎有很强的典故情节。在他的多次演讲中，提到了很多的小说、诗歌和史书中的巧妙的框架和句子，并把它们引申到投资思想和理念中去。如果约翰·博格不是一个金融家的话，他肯定是个很好的经济学家，甚至是个中文意义里的有情怀的文人。

　　他曾不只一次地引用罗伯特·弗罗斯特（Robert Frost）的诗歌中的句子。比如，“林中两条小路蜿蜒伸向远方，我选择人迹罕至的那条小路，那会使一切都变得不同。”（引用在1999年先锋基金年度报告上。）又比如，“林子非常迷人，昏暗而幽深，但我已有约定，临睡前还有一段路要走，临睡前还有一段路要走。”（引用在《先锋基金：幸运儿》，宾夕法尼亚州经济教育合营公司的演讲上。）

　　他还喜欢词典编篡。非常喜爱学习单词和短语的衍生意义。他认为生活中的亮点之一就是参加威廉·萨菲尔（William Safire）在《纽约时报》主持的“论语言”栏目的编写工作。他从写论文开始，就认为将零散的碎片信息拼凑成一个综合整体能得到天然的乐趣。

　　才华与贵人

　　约翰·博格的论文，首先使得他找到了工作。普林斯顿校友沃尔特·L·摩根，于1928年在宾夕法尼亚州创建了威灵顿管理公司和惠灵顿基金。摩根在读过约翰论文之后，赏识他的才华，就在1951年提供了工作。1965年，摩根甚至还表示约翰将会是他的继承人，可以用任何措施去发展基金。当时约翰仅36岁，年轻气盛，决定和4个才俊合并发展，随后风光了好几年，但很快又衰落了。20世纪60年代中期股票市场“沸腾年代”的投机高烧退去后，20世纪70年代初期股票市场下跌了50%，一度非常愉快的合伙人终于闹翻，1974年约翰甚至还被自己公司解除了首席执行官的职位。

　　然而，解雇他的威灵顿管理公司董事在惠灵顿基金自身的董事会中仅占少数，于是约翰向惠灵顿董事会提出一项崭新建议：惠灵顿基金以及与之相关的另外10只基金，宣布从惠灵顿基金管理公司独立出来。

　　基金董事会经过7个月的激烈辩论后，在关键董事小查尔斯·鲁特的助力下，董事会以微弱的多数票接受了约翰的建议。1974年9月24日，新基金诞生了。这种新基金并不是由外部所有，而是由基金自己本身所有。

　　摩根和鲁特都是约翰的贵人。其实杂志和书籍也是他的贵人。他习惯于不断从身边的人和事物中得到启发。

　　新公司需要一个名字，一位仿古印刷商拜访的时候带来小型版画，上面描述了威灵顿公爵与拿破仑的战争场面。多年前摩根先生正是以威灵顿公爵的名字命名了他的第一只共同基金。这个商人还给了另一些描绘同时代英国海军的版画。他全部买下，商人就送了一本计划外的书籍。就如同25年翻阅《财富》一样，他读到了颇具传奇色彩的尼罗河战役（即阿布基尔海战，世界上最具影响力的海战之一）。1798年，纳尔逊勋爵在这次战役中击沉了拿破仑的舰队。纳尔逊的指挥命令是他从船舰“皇家海军舰队先锋号”（Vangaurd）的甲板上发出的。约翰给新公司取名为先锋，以后他称先锋的员工都是船员。先锋的诞生，是偶然和命运的荣光。

　　指数基金之父，降低成本，真正为投资者考虑

　　约翰认为，从很多方面看，股票市场很像一个赌场。如同赌场里面的赌徒互相交换筹码，股票市场里面的投资者相互交换股票。股票市场里面的所有投资者作为一个整体分享股票市场的收益，不多也不少。不过，当赌场管理员将赌桌上的部分筹码收归自己后，赌徒之间的游戏在被赌场管理员扒掉一层皮后就不再是“零和游戏”，股票市场也一样，投资者在扣除成本之前还可以称得上是一种零和游戏，扣除成本之后，就是负和游戏了。

　　1975年，约翰就开始制定指数基金的基本原理。20世纪70年代中期，一些学术性的金融期刊刊登了几篇文章，建议发展指数基金。为了验证赌场理论在现实世界中依然有效，约翰计算了前面30年来的普通股票基金的年收益率，并将它们与同期标准普尔500指数的收益率进行比较。结果显示，指数的税前年收益率超出股票基金税前年收益率1.5%，这个数据与共同基金在更早时期所征收的实际成本几乎完全一致。1975年12月30日，世界上第一只指数基金便推出了。

　　第一只指数基金的构想非常简单，就是在其投资组合中买入代表标准普尔500指数的500种股票，并且只要这些股票没有退出指数就一直持有它们。约翰曾将它命名为“第一直属投资信托”，“先锋500指数基金”。起步时候仅有1100万美元，每年有近50%的复合增长率。第二只指数基金是1984年降生的，但高成本毁掉了希望。所以，对我们现在都有用的建议是：不是指数基金都可以投，而是要选择成本低的。

　　指数投资的思想，就是通过买入股市里的全部股票且长期持有并保持最低的交易成本，来获得几乎与市场完全一致的市场收益率。第一只整体市场指数基金诞生于1992年，它模仿的是威尔逊5000指数。这种指数基金的年均成本约为0.2%。

　　如同投资于整个股市，通过持有几乎所有在美国上市的公司的形式来实现最充分的分散化投资，基本上不受人为干扰，几乎不存在昂贵的组合周转；拥有极高的成本效益以及极高的税务效率。随着时间的推移，指数基金将会提供98%~99%的市场年均收益率。

　　投资的四个关键要素是收益率、风险、时间和成本。一般的基金成本包括基金销售佣金成本、基金机会成本、基金交易成本和基金运行成本等。每年相当于3%的总成本。

　　为什么仅有先锋能实现低成本？不同于行业其他基金机构由外部公司经营的组织结构，先锋基金真正地拥有先锋集团公司，也就是自己拥有基金管理公司，并且先锋集团公司也是在与先锋基金签订费用公摊协议的前提下运营的。先锋集团公司的运行当然有成本，先锋基金则要负责控制集团公司在行政、营销和投资管理方面的花销数量。其结果就是，先锋基金的平均成本仅为0.25%，而行业水平为1.25%。基金行业里有太多既得利益者，不愿意改变成本现状。先锋基金集团公司属于内部管理结构，其使命是成为行业内具有最低成本的金融服务提供商。

　　巴菲特先生说，他喜欢的股票持有期是永远。约翰会说，持有整体市场指数基金就是拥有全美公开上市公司的业务，持有期也是永远。巴菲特曾说过，通过投资指数基金，对股票一窍不通的投资者实际上可以超过那些专业人士。

　　人生苦短，何不及时行乐，不过最多只能花5%

　　1995年10月18日，约翰住院等待心脏移植手术。1996年2月他收到了新的心脏。有了第二次生命，他认为自己比以前任何时候在面对挑战时更加充满激情。英国作家，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吉普林（Kipling）说，同时面对胜利和灾难，把这两个一视同仁。

　　“人生苦短，何不及时行乐，不过最多只能花5%”，这是约翰说的，是的，这是先天患有心脏病，且换过一颗心脏的人说的。

　　他从小右心室就发育不良，在1960年他30岁打网球的时候第一次心脏病发作，住院六周。随后经历了1980年、1986年、1988年等多次的心脏骤停。1995年，他的病情急剧恶化，列入了器官移植等待的A类名单。

　　他在演讲中曾介绍过一本叫《解救》的小说，是詹姆斯·迪基写的。表面上，这是一个冒险故事，讲述了4个男人在隔离区内的独木舟之旅 ，咆哮的激流很快就要淹没一切。下一个转弯处不知隐藏着什么样的自然危险或人为危险，也不知道有何种令人兴奋的事情等待着他们，也不知道这种危险和冒险的旅程何时结束。其实人生也是如此，投资也是如此。你的心智、你的耐心程度、你的独立性、你的决心大小，就是支撑你心脏和内脏坚持下去的力量。

　　你尽可以去享受赌博的乐趣，但千万不要用你的租金、也不要用你的退休金或者储备的大学教育资金去赌博……如果你想继续过得舒适，这些资产早晚会有一天是你所要依赖的。你有100万，你就最多尽情花掉5万，你有1000万，那就随意花50万，你有1个亿，你可以最多任意处置500万……

　　那么怎么投资其余95%的资产？就是简单的投资策略。投资成功的秘诀就是根本没有秘诀。简单的投资策略反而容易成功，这种简单性，基于根本的节俭美德、独立思考、财务纪律、现实期望和一些常识。帕斯卡有句名言：人类所有的邪恶都来自此，人们总是无法安静地待在房间里。人们常常多做了很多决定和行动，而这些复杂的决定和行动往往被时间证明是错的。

　　约翰认为，理想的投资程序有四点：

　　简明性：投资目标应尽可能与市场收益率保持一致，而不是超过市场收益率；资产配置侧重战略性而非战术性。

　　集中：将有利于效益增长的投资最大化，如利润分配、分红和利息收入。

　　效率：经济运行，将佣金、税费等摩擦成本最小化。

　　职责：将客户的利益放在首位，坚守人类永恒的道德价值：正直、诚实、公正。

　　狐狸知道许多事情，而刺猬却只知道一件大事

　　约翰经常受到其他文章和概念的启发。比如《纽约时报》上威廉·萨菲尔发表的《百吉饼和多纳圈》，被他引申为：模拟整个市场指数的共同基金就如圆圆的百吉饼一样，质地坚硬、内容实在，最重要的是给投资者的财富带来实实在在的福利。而传统的管理型共同基金就像多纳圈一样，带有诱人的甜味、松软易碎，外表蓬松覆盖着一层巧克力。大量的广告和营销，诱使投资者买单。

　　20世纪的最后两个十年，标准普尔500指数的收益率2500%，其中1/4来源于收益的基础部分（投资收益，“百吉饼”），其余来源于投机收益（“多纳圈”），这是由投资者由普遍悲观到盲目乐观的情绪造成的，公众对普通股票收益率未来前景的看法发生巨大变化，期间股市平均市盈率翻了两番。

　　所以他一直在用各种方式形象地形容这些简单朴素的道理，又比如他引用小说家，剧作家，诗人塞万提斯的名言“针还是干草堆”，他认为“诚实是最好的策略”，应该“停止在干草堆里找针，而是买下整堆干草”，也就是说，买下所有上市公司的股票。

　　古希腊抒情诗人阿尔基罗库斯（Archilochus）有句古老格言，狐狸知道许多事情，而刺猬却只知道一件大事。

　　自古以来，人类历史上一直有两种思想家：一类是追求一元论的思想家，他们相信世间存在而且只存在一个绝对真理，并为此不顾路漫漫其修远兮而一直上下求索，他们愿意将这个唯一性的真理贯透于万事万物，恰如刺猬一样，凡事都以一招应之：竖起它那满身的刺儿。另一类则是承认多元论的思想家，他们不相信世上真有什么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颠扑不破的真理，他们体察世间万物的复杂微妙，因此宁可自己陷入矛盾，也绝不强求圆融一统的真理，恰如狐狸遇事之灵活花巧、机智多变。

　　在这里，约翰用来形容，狐狸聪明狡猾、足智多谋、小心翼翼，他们总是不断地交易股票试图击败市场，不过由于主动投资方式带来的承重负担，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徒劳，最后注定会失败。价格是游戏，价值是玩真的。刺猬只有一个伟大的想法，就是简单地买入一组充分多元化的股票，然后一直持有到永远。

　　他一直坚持不懈在做投资者教育。宾夕法尼亚州创始人是威廉·佩恩，他在1621年来到这片新的特许地的时候，他珍视朴素，崇尚简单的生活方式，所以，宾夕法尼亚州一直以来是优良治理、公平税收以及诚挚待客的发源之处，以及是杰出的、负有创造力的合格人才的家园。威廉·佩恩有个名言：好的方法不仅仅能够减少麻烦，还可以将事情变得简单，消除困惑并节省大量时间；并教导那些有想法的人，告诉他们应该做些什么以及应该抱有哪些希望。

　　约翰的成功，证明了好人赚钱的模式。托尔斯泰说的，伟大也需要“真善美”。

　　威尔逊1887年在布林·茅尔学院讲授政治经济学课程的时候写了一篇亚当·斯密的论文。强调亚当·斯密包含在《国富论》里面的经济思想大杂烩，只不过是他本人《道德情操论》的补充。无私的动机是“使人生充满真挚影响的仁爱、同情和慈善”。

　　《道德情操论》还说，“它是理性、道义、良心、内心中的那个居民，内心的那个人，判断我们行为的伟大法官和仲裁者……它向我们展示了慷慨的礼节，抑制我们自己的最大利益而为别人带来最大利益，什么是光荣而崇高的爱，以及我们自身性格的尊严。”

　　威廉、威尔逊、亚当、约翰，他们是一类人。